新导向群诗会bull20家

上刊诗人20家

刘年/喻言/林旭埜/冯强生/余伟/罗秋红/小猪/李威/朱建业/残墨染/张吉夫/楚衣飞雪/自远/芦哲峰/蒲秀彪/柴薪/五月牛/周宏/曾南雨/大徐

排名无先后见稿时间顺序

父亲送我上车

诗|刘年

都无能为力

他无力阻止自己咳嗽

我无力阻止自己

去昆明打工

肝在硬化

脑动脉在硬化

风在硬化,世界在硬化

他捧着肚子

像捂着满腹的苦水

曾经无所不能的英雄

老成了路边的槐

上车的时候

他告诉我,一个人在外

要注意身体

多吃肉,少熬夜

每个字

都讲得很慢

一笔一划

工整如同遗嘱

半年之后,回过头去看

那真是遗嘱

小声

诗|喻言

近几年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即使面对面

你也无法听见

如果足够专业

可以根据我的口型变化

明白我在说什么

但,可以肯定

这构不成证据

事实上,我有时也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接近于无的自言自语

让我充满安全感

偶尔在无人的野外或房间

我放声狂言

感觉到一股气流

从丹田冲出口腔

这种恣意放松的快感

近似在荒无人烟的野渡

来一场裸泳

回到人群稠密的地方

音量自动调到最小档

以至于我工作的单位

发给我一张表格

他们告诉我

作为聋哑人

可以享受一些特殊的福利

我很想怒斥对方

张张嘴

却发不出一点响动

.2.6

惊蛰

诗︱林旭埜

这一天

在阿妈的诵经声中

案头的琥珀悄然绽开

里边的蝉,羽化而出

它的鸣唱

一如穿越千年而来的

诵经声

我爷爷我奶奶(组诗节选)

诗︱冯强生

眼泪有毒

我奶奶不到五十岁

眼睛就己经不怎么好使了

没来由地流眼泪

长年泪水涟涟

浑浊的液体腐蚀眼角

我奶奶就总是红着眼眶咪着眼

脸上脏兮兮的

全都是因为我爷爷

那年我爷爷“闹共产”丢了性命

我奶奶二十三岁就成了寡妇

正是在那一年

我奶奶的泪腺坏了

落下病根

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肆意横流

从此别人都叫我奶奶“哭大姐”

从此,“哭大姐”边哭边用苕羹、米汤、玉米糊等

喂养我幼小的父亲

每一样都掺有眼泪

多年后我父亲长大成人

却怎么也医不好我奶奶的眼疾

我奶奶的眼睛己经塌陷成两只黑深的眼窝

泪水仍止不住从眼窝深处往外流

仅靠微弱的一点视力来感知身边的事和身边的人

可是我奶奶一直倔强的认为

她的眼睛很灵光

比如她仅凭模糊的轮廓就能认出我父亲

比如她摸着我的眉眼鼻子

说像极了我爷爷

比如每年我爷爷的忌日

她还能弄三样菜,

烫一壸酒,

点燃一柱香

准确地插到我爷爷遗像前的香炉上

总之那眼泪有毒

那些泪水太咸

肯定非常蜇眼

多年来严重伤害了我奶奶的眼睛

不然我奶奶不会在七十岁时双目彻底失明

可恨的是

那眼泪仍不放过我奶奶

甚至在我奶奶过世的时候

它还在恶毒地流

那一天,

我奶奶的眼窝盈满泪水

眼角也挂满泪滴

父亲跪在床前

用毛巾为我奶奶擦拭眼泪

擦了一遍又一遍

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5.8

印花褂子

这是一件民国时期老对襟样式的土布印花褂子

深蓝底色

上面印着白色碎花

曾是我奶奶日常穿的一件普通衣衫

上面有暗红的斑斑血渍

那血是我爷爷流的

那时候我爷爷是“共匪"

卖田卖地也要去江西闹革命

一直被通缉

秋日的一个深夜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破门而入

我爷爷将藏有组织文件的上衣浇上煤油一把火烧了

我爷爷赤膊着上身被五花大绑准备押走

我奶奶哭着哀求那些老总

好歹让我爷爷穿件衣服去坐牢

于是匆忙中,我奶奶将自己的一件印花褂子

含泪为我爷爷披在了身上

仅仅过了三天

县城北门垴的一声枪响

我爷爷倒在了血泊中

那年我爷爷二十八岁

我奶奶洒着五十里路的眼泪

颠着一双小脚去为我爷爷收尸

我爷爷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不见了

我奶奶凭着那件熟悉的印花褂子

认准了我爷爷

我不知道我爷爷赴死前有哪些英勇的表现

不知道他穿着一件女人的衣裳上路

是否感到窘迫

是否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知道的是

我爷爷绝对没有违背他立下的誓言

我奶奶留下了那件印花褂子好些年

那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贴身穿过的遗物

现在那件印花褂子

静静地挂在家乡的烈士陵园展厅内

像一面旗

像课本上的一页历史

.5.8

破口话*

公元一九三O年的一天下午

秋高气爽

我奶奶站在重新翻耕的土地上

想着冬麦播种的日子

心中不由地又涌起一丝对远方的挂念

一个汉子冷不丁从身后抱住我年轻美丽的奶奶

嘻嘻笑问:大嫂呀大哥不在家吧?

我奶奶大惊。旋即抿嘴笑了

头也不回嗔骂道:死了!

那汉子正是我爷爷

因组织上的事从苏区潜回家乡

忍不住对我奶奶的思念

决定冒险回家探视

风趣幽默鬼灵精怪的我爷爷跟我奶奶开了个玩笑

想给我奶奶一个惊喜

那天毫无征兆

深夜,天塌了

我爷爷被人告密

落入魔爪

宁静的夜被砸门声砸碎、被我三岁父亲的啼哭声划破

我爷爷仰天长啸犹如一声惊雷

随后柔声对我奶奶说

无论如何要将儿子养大

下辈子再来还你的债……

我爷爷说这番话的时候深深挖了我奶奶一眼

仿佛要将我奶奶的样子牢牢刻在心上

仿佛他己经知道

这一去将不再回来

三天后,我爷爷真的永远走了

我奶奶为我爷爷收的尸

那一刻,我奶奶蓬头垢面

想用泪水洗净我爷爷血肉模糊的脸

那一刻,我奶奶捶胸顿足深深自责

责怪自己说了“破口话”

害死了我爷爷

从那以后,我奶奶的眼睛开始患了恶疾

泪水开始泛滥成灾

因为眼泪有毒

因为那个立志要驱走黑暗并深爱着她的男人

我奶奶说这是她上辈子做错了事“今世报应”

至死,她还在念叨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并且深深陷入忏悔的泥潭

我恨我爷爷

他用短暂的二十八年

换了我奶奶一生的眼泪

.5.9

*“破口话”,家乡俗指随口说的话,一语成谶的意思

注:爷爷,冯美柱(—),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苏维埃“阳大特别区”区委书记、兼任中国工农红军“独立第三师”医院副院长。年秋牺牲于大冶城关北门。

杜甫

诗︱余伟

站在一幢幢高大的楼群下

注视着一间间待售的楼盘

摸摸自己羞涩的衣袋

想起了诗人杜甫

当年老先生你面对

那间被秋风吹破的茅屋感慨

安得广厦干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眼下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却很少有人能买起它

只有少数人在大厦里俱欢颜

老百姓只能望房兴叹

杜甫老先生你好歹还有

一间破茅草屋

今天许多人连一间属于自己的茅屋都没有

诗︱罗秋红

空,是一首诗

在墓碑上留下的指纹

构想夭折于一个省略号。

空,是一朵白云吹出的

一朵莲花,漫过

维纳斯的喉咙,

咳嗽一声,手臂一颤抖

手中的一朵莲花

便在闪电中,

得道升仙。

惊蛰

诗︱小猪

隔着窗玻璃,听雨

落在夜里。想起很多事,梦见很多人

一些很近,一些很远

一些频频回首,却无法触摸

雷声滚滚。季节的裂缝由此张开

万物有了心跳和呼吸

我有羞愧,要自省,要原谅

要拥抱你。并向你叙述

一条鱼,不再受困于体内的秩序

不再去阻拦火,去吞下一座城

诗三首

诗︱李威

中等体量

李庭武的诗句:

再小的鱼,也配得上拥有大海

再小的鸟,也配得上拥有天空

一位熟人不同意:

小鱼,是不配的

太大的鱼也不好,把海占去太多

但至少也要中等体量啊

我一下子想起,这位熟人

还特爱说一个词: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中产阶级

他响当当说时,仿佛他就是一个

我一直以为在我们这儿未曾遇见过的中产阶级

现在明白了,仿佛中等体量的鱼

留下了相当体量的海水,给自己享用

其实在他心中,海水,也都是他的

他游在他自己之中

这个年过半百的——仍在羊水中的人

.3.6

灯为什么亮

因为一盏灯那么小

小得除了是他自己

什么也不是了

因为他面对的黑夜那么大

大得是它全部的同盟

唯独不是它自己

因为如此的小

执拗地

对峙如此的大

像哪吒,在冰山的重压下

在“认命吧”的劝告下

怒骂:去你妈的天命!

一咬牙,一扛,一挣,生成三头六臂

如此小的灯

怒目圆睁:去你妈的黑夜!

他,成了自己洞穿黑夜的眼睛

.3.6

好得更快一些

他常常收到一些

问某种花叫什么名字的信

(那是怎样的世代啊)

附着花的图样

那些画笨拙,稚嫩,走样

有时为了确认

他按照自己的猜认

重新画出图样,寄回去

他的画一开始同样笨拙,稚嫩,走样

他努力画得好起来

他必须让自己好得更快一些

赶在那些写信给他的人

变得不再关心每朵花的名字之前

他的画越来越好

逼真,生动,简洁,主要是,美

他不承认自己是画家

他说,它们美,是因为它们每一个

一画出来,就要寄给别人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

这样的植物学家

应该有,写出我们这个世界那位

不该忘了写出这样一个人

如果没写,祂也没忘了写出我

让我来写出这个人

告诉人们他的名字

我的任务是把这个人写好

我要好得更快一些,赶在这世上的人们

变得只关心称谓

而不再关心自己的名字之前

.3.5

惊蛰

诗︱朱建业

谁会在意冬眠的蛰

是否醒来

谁会在意冰冻的灵魂

能否融化

此刻,没有惊雷

星星点点的雨

消失在寥廓苍穹

比宁静更加宁静——

沉默远比语言真实

春风轻拂,水自东流

树影躬身,仿佛不曾准备好

迎接万物的复苏——

冬天远比想象更顽固

天空阴郁,说不出想说的话

飘过的云,载着宁静的泪水

我是蛰伏的虫,在泥土中

种下花朵种下绿色

种下惊雷的种子

种下蝴蝶的翅膀

种下永不屈服的

风雨之心

.3.5

诗二首

诗︱残墨染

鬼话

说是打猪草

其实是挖野菜

那时候母亲年纪小

在山上犯困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一条蛇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哭喊中

蛇挪动着身子爬进了树林

母亲说

现在想起来有惊无险

当时那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的

快蹦出来了

你外公知道后

说那条蛇不是我的奶奶

就是我的爷爷

两老都死于饥饿

想讨口吃的

.3.5

盐水字

丢我老远

前面的人脚力好

难以追上

跟着他

在一定的距离内

老远的背影美

海水

湛蓝的海水

他走去了海边

海浪一波又一波涌来

是啊

汉字被人用臭了

诗人“老远”

每写一首诗

都会拿盐水泡一泡

消一下毒

.3.4

诗三首

诗︱张吉夫

蝙蝠

马队,羊皮水袋和褡裢。

日晕,飞扬的沙以及遥远的

骆驼粪浸泡的湖。

翻过一页史书,

有关藏宝图和一段公案的最新表述。

洞穴。遗弃的内分泌定律。

当你擦亮眼睛,

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

像智慧之光,

拍醒我们失忆的脑门。

黑洞

一架掘井机,深深地掘进去,

触到地层的熔浆,奔涌的不安和骚动,

掘进肺腑,掘进到与日俱增的阵痛和惶恐,

掘进到潜伏的山山水水,

掘进到安睡的真相。

黑洞,袒露在雪地,袒露在

梳理过的土地的皮毛中。

雨水鱼贯而入,

倾泻着无穷的幻想和浪漫。

独坐草间

没有风,这么一动不动成片的僵尸粉

要删除的时候,也不喊痛

没有阳光,那些针尖的闪烁就此

暗淡下去。相对沉默

沉默之中产生了一场浩大的荒芜

皮肉刺痛,这是它的一次伸展

和土地的一场误解

不用说,这一场误解,深入骨髓

诗三首

诗︱楚衣飞雪

虚词

月亮底下,我捉着

银白造句子

语义能够触及的虚空

一粒粒星子穿过

我的触及无需经过风暴

有回声时,能否怀上辽阔也不重要

像夜里不愿醒来的梦,从不构成负担

在现实相反处

几乎有深不可测的结构

比想遇见的春天和爱情,更诱人

想象的侧面,无需克制热烈

始终补虚,认定虚词也有美意

甚至是令水面上的镜子搁浅

一句话想到虚,故事也是梦幻

虚得掀起光,在眼前长久的颤栗

无处安放

遍地灯火

灯睡在窗口,醒在路边

窗口注视外面的黑暗

路边的灯,它的光晕毫无预兆

幻象是回赠的闪烁

同时形成辉映,在黑暗透彻的时刻

一盏盏星与错觉并行

烫伤夜的沉寂

没有一处留白是缺席的

佛顶的灯,悬浮人世之上

光线晃动,大地收怀

清晨的仪式,把星芒挪到露珠里

____草上的光连着麦苗上的光

无限江山里的温暖

最低处的两盏灯,从父母的肩头亮起……

草吹着口哨

揣着南风的刻度

替雪的回声,打着口哨

在冬留下的灰色小道上

在雨水洗过的田园

背着春天,筑造弓着身子的加速

一手握着露珠

一手掖着细细闪电

——迎回滚滚而来的春雷

春风吹过田野

诗︱自远

春色挤出栅栏

如彩墨斑斓开来

大地躁动起来,人在其中

已不能心如止水

阳光涌动,心绪顷刻间明亮

从一畦秧苗身上

长高。春天

不问来路与历程

嘶鸣的马群

在天边放牧云彩

小松鼠钻出树洞,耸起耳朵

听花开的声音

人间的美

原来这样简单

重症监护室

诗︱芦哲峰

隔壁床的男病患

病情加重

肾衰竭

胃肠出血

又增加了肺感染

大夫们会完诊

问他女儿的第一句话是:

家里条件怎么样

.3.4

窗外事

诗︱蒲秀彪

我听见窗外

一只鸟,叫一声

另一只鸟,就叫两声

窗外是个野山坡

高原上的野山坡

两只鸟

都是什么鸟

直到现在

我仍然还没有听出来

.3.4

一个人从大地上走过

诗︱柴薪

一只鸟从天空飞过

有人看见,有人没看见

一架飞机从天空飞过

有人看见,有人没看见

有时把飞过天空的飞鸟看作飞机

有时把飞过天空的飞机看作飞鸟

而飞鸟与飞机出现在天空

是一瞬的事,看见和没看见都一样

就像一朵花从枝头上凋谢

就像一个人从大地上走过

喜酒

诗︱五月牛

我们这旮瘩有个风俗

参加别人的婚礼

在餐桌上拿回

一盒烟或一瓶酒

子女就能早日成婚

儿子结婚时

单位的两位姐姐

腆着个大肚子

像要生了的孕妈

我知道她俩肚子里

藏的啥?

她俩冲我笑笑

我说早日喝喜酒啊

此时

我喝的这瓶酒

也是姐姐从喜宴上

拿回来的喜酒

红色的瓶子

十分喜庆

.03.05

诗二首

诗︱周宏

空谷

音之切切

犹在耳畔

九月的空谷里

溢满了幸福的和风

谷主说

有容乃大

无所不包的空谷

一阵风

不带走

最后一片绿叶

敲门

一扇门开了

又一扇门开了

一扇门虚掩

一扇门紧闭

有一个声音

您敲错门了

开与关之间

总算在门缝里

瞧见人了

体内的封建时代

诗︱曾南雨

一个人有了不满,便把时光转到过去,那里坐着他倍感亲切的人群,我说的是

一个濒临油腻的中年人:自己,对当下极不满意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冲出我的身体,他要去和王维谈归隐,和孔夫子看“逝者如斯夫”,和陶渊明谈建筑

和孙中山谈三民主义

和克尔凯郭尔谈个人困境

是我:一次又一次把他

摁在体内,他的体内

有着一个全然不同于

现实的封建时代

城市脸谱

诗︱大徐(新疆)

填满天空的铅块

把白鸽挤兑在玻璃幕墙上

拂过城市上空的风

把云块榨干了

窗楣传来的

歌声。把雾霭推出去老远

风声熙熙,一双麻雀

打情骂俏

站在城市屋脊上的我

扛着云间刺过来矛

挑落星辰

把它镶嵌在一座城的脸谱上

排名无先后见稿时间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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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顾问:朱建业雪野

总编辑:阳东升

主编:一面镜子

副主编:针捞大海

编辑:晶晶蓝

邮箱:wwyy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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